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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上日光燈閃了幾下,我看見灰塵在揚盪,轉頭望向那面牆,
滿滿的字語、日期及正字記號。

我知道,她在寫。
我知道。









蒙塵的私人用品規則地定位在其應所在之處,我默默地將它們一一裝回
床上的大紙箱,封上膠帶,關上燈,帶上門。

但我很清楚,隔天早上再打開這扇門,那些東西,還是會在原位。
在桌上、櫃上、床上,但,都沒有她使用過的痕跡。



她以為她每日都過著生活,但她觸碰不到,她觸碰不到那本書、
她摸不著那件衣服、她無法穿戴那副耳環,
她卻意外地能握起那支筆,在牆的這一端。


聽著我,哭。










第一次在走廊上遇見她,我對她笑了笑。

這一層樓就這麼兩間雅房,共用著衛浴、客廳、冰箱及電視,
經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好幾層的關係,總是一個進來、一個出去、
一個介紹、一個轉租,複雜地不確定誰是二房東。


她住在這,與我的房間相鄰,跟我只隔著一片木板牆。
我只清楚這點。









搬家之後的生活如搬家之前一樣,每夜講著電話,每夜聽著他的醉話,
每夜聽聞他身邊似有若無的女聲呢喃,我哭。

我哭我們的距離,我哭我們無法繼續努力,我哭他的無法體諒,我哭我的悲哀。
我哭,或許他並不愛我,我哭,曾經的那三個月,或許只是他的百無聊賴。







我縮捲在床上,背靠著木板牆痛哭。
牆很薄,我知道哭聲會滲出,但我刻制不住左胸傳來的陣陣悸痛。






我將開著的喇叭轉大聲音,任歌聲迴蕩在房裡,只是為了要有人聲,必免孤寂氤氳滿室。


我笑著與家人通話,任臉上落雨成窪陰霾聚頂。











我累了,我好累,五月的夏卻異常地冰冷,寒冷已袪,
整層樓18℃的白煙冷冽,我無力思考這不尋常的溫度從何而來。



「叩、叩。」她敲。

我略回神,找到被我按下電源鍵後便棄至身旁的搖控器。
天已黑,我未覺時間流動,興許是客廳的黑暗,讓我似乎漏看了些什麼。











空著心等著電話,他會打嗎?
他會再因一次的百無聊賴,按下號碼道歉,對我說著「妳是我的唯一」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但我真的想知道,想知道……








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打電話給我,要我自己失戀別拖著別人半夜相陪。










我敲敲門,沒有回應,門沒鎖,我開。

一群蒙著灰塵的私人物品,沒有使用過的痕跡,卻全堆放在其應所在之處。
房間至少有幾個月沒有人住過的跡象,床褥在我輕摸之下揚起灰塵。



抬頭,木板牆上密密麻麻的黑蟻爬動,細看,是字。

整間房中唯一沒有灰塵的簽字筆躺在床上,彷彿等著有人開啟,劃下一個又一個正字記號,寫下一個又一個我哭泣的時間,陪我度過一個又一個無助的夜晚。





但她人呢?










我想起樓層中莫名的冷氣,那天在客廳裡……黑暗之中,只見她的身影及長髮飄動,我以為是漏看,她膝部以下的腿足不見蹤影。


她沒有腳。










我透過好幾層關係,找上她房間的二房東。
對方只簡單說:「她已經死了好幾個月,東西妳要丟就丟吧。」便掛上電話。












我不害怕,望著那面牆,我無法害怕。









自私地怕告訴她真相,她會就此消失離去,只剩我一個人面對寂寂無聲的電話,及充斥整層樓的悲傷與哭聲。


我輕輕地將每個物品歸類裝箱。


我說不出口,但不忍她自以為過著生活呼吸著,困在這裡。
困在只有客廳、冰箱、衛浴、兩間房,還有我的這層樓裡。


是否能讓她回想起那天,她搬進這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之後發生了事情,她自殺,她的身軀離去,而她的魂,也該離去。

獲得解脫。






我坐在床上,背靠著牆。

木板傳來被擠壓的感覺,我沒有說話。
空洞的心抱歉地無法分神予她。









我們彼此重覆著裝箱、封箱,開箱、取物的動作,她不自覺。


我知道她在寫。

或許總有一天,當她佈置黑蟻遍於滿牆,而我仍哭著。
移開床找尋空位,令簽字筆飛揚其上的她,會發現角落,有我的一行字。








謝謝妳。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明天一早,再繼續裝箱、封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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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藍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