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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藥的人是衝著我來的。」

「我有猜過是那邊的人。」

「不是他們,是最近剛起步的小孩子…呼……」


「給我一根。」

他往我伸出的手掌輕拍一下。


「都躺在醫院了還抽什麼煙。」

雖然這麼說卻還是靠近我吐出一口二手煙,他知道我是愛煙味,不是愛抽煙。


「要吞掉他們嗎?」

「我今天一整天都沒來看妳,妳以為我是跑去玩喔?」


良窳不爽白了我一眼,我只是沒料到他的動作那麼快,

從昨天憶嘉送醫查出是個剛興起的青少年幫派跑到從不賣藥的Lonely來撒野,

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就併吞了他們。


「沒人傷亡?」


話一問出口就瞧見良窳要發作又將情緒硬吞回腹的嘴臉,忍不住輕笑出聲…

呵,我忘了,他是良窳,永遠都站在我前頭,後面帶著一個真正的幫派的良窳,

以頭腦辦事的他,用不著以武力網羅他人,何況他們做的只是這等小事。


「其他人昨天就已經解決這件事了,我今天去重新分配所有人的工作

……睡過去一點。」


「你不回Lonely?」

良窳的表情又變,露出一副我又問了廢話的反應。


又在鬼門前散步一周的我才剛醒,良窳自然不可能會放著我一個人待在醫院,

我曉得,明知故問只是愛看他這種表情。


他側躺在我身邊替我拉上被子,手橫過來抱住我,我轉身窩進他懷裡,

像一對真正的情侶,但是我們都曉得這樣的動作只是在向彼此索取溫暖。





「不準死,我不讓妳死妳不準死……」


良窳閉上雙眼含糊說出這句話,在平常的日子裡,他可以連續兩三天不睡忙著

幫派大大小小的事,就算就寢了也只沾床幾小時就再睡不著了。


對於睡眠,他很恐懼,恐懼睡著後會發生的事。




「良窳。」

「幹嘛?」

「我要先走了。」

「去哪裡?」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妳要去哪裡?」

「我要走囉。」




兩年來,良窳睡眠時的夢境總是這樣的對話,我則在這樣的對話中像一褸輕煙

一樣慢慢飄走,他被嚇醒!漸漸導致他少眠的習慣,就算睡了,

也堅持要一醒就能見到我在他旁邊。


兩年前,在我最想死的時候,良窳開始作起這個夢,無止盡地惡夢。


那一段期間對我們任何人都很難捱,我每天渴望死亡,

脾氣行事都很衝動的良窳, 卻總對躺在病床上難得睜開眼的我格外溫柔。


在我每次瀕臨死亡又清醒時一定會見到帶著充滿血絲的雙眼、蓬頭垢面的他

坐在病床旁,沒有像阿文一樣告訴我生命多可貴的責罵,

沒有毛毛阿鴻分不出是否為喜極而泣的眼淚,

沒有一任和小是擔憂著我現在醒來,再次睡著又是什麼時候的心理。


良窳的反應就像我只是睡了一場很長的覺再醒過來,看我醒來微笑幫我

打理一切,好像長眠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那段期間過後他告訴我,他的笑容是早就曉得我不會死;

他天天在我耳邊恐嚇著我:「我還沒死妳不準死!」以這樣的信心來等待我,

甚至在我躺在病床上將近一個月,他就算天天做著惡夢,也仍舊充滿信心地每天

守在我身邊跟我講同樣的話,對小是要告知我父母的堅持保持反對,

始終都對小是咬牙切齒解釋我們活著的原因都是為了對方,

其中一個沒死,另一個絕對不會死。


像生命共同體一樣。


小是在了解這一點之後態度軟化下來,我跟良窳的友情是他們誰都比不上的,

我們把一切交付給對方,包括我們的命。




良窳與我大腿貼近的長褲口袋硬硬的東西抵著我,伸手進去一撈,白色絨布盒,

我拿在手上把玩,不必打開,我很清楚裡面會裝著什麼。


我抬起頭望見良窳的下巴,有著刺人的鬍渣跟被鈍器劃過留下的疤痕,

我撫著那凹痕,良窳也常常在發呆時無意識的來回摸著這個傷口;

我跟良窳在思念涂哥時會做的動作都是相同。




一任曾經問過我後不後悔跟著良窳踏進Lonely,如果時間再來過,

是否會乖乖聽涂哥和良窳的勸告?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如果時間再來過,我跟良窳一定都會做的是及早替涂哥

決定一切,不是讓處女座的他在最後關頭了都還在龜毛;最後扼腕的我跟良窳,

只能撫著良窳下巴,涂哥給的傷口思念著他。


良窳很帥,我在剛認識他時就明白這一點,小學時常常會有隔壁班的女生到

教室窗口偷看他,被良窳發現時就會尖叫害羞跑走,他只會用台語罵著瘋子

兩個字,接著繼續跟坐在旁邊的我聊天。


良窳個性很衝,我的個性很柔,克住他的剛。

良窳個性屬悶騷型,我的個性屬外放型,引他秀出本性。

良窳很急性子,我總是慢慢來,時間在這一快一慢間,被我們平衡。


小是問過我,沒考慮過我跟良窳之間嗎?她說我們兩個有太多機會可以發生

愛情,互補的個性,是彼此索取溫暖的對象,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

都停留在原地?


我也想過,為什麼愛情的分子沒在我跟良窳之間飄散,在我懂得愛情的時候,

動心的人卻不是認識十幾年的良窳,才造就今天的一切。


手上的絨布盒已經講明我跟良窳的未來,會幸福、會平淡,但是不會快樂。

我的情感都已經死絕,良窳能激得起我的任何反應,但不代表能激得起我任何

情感甚至包括愛情,我的身體已經是空殼,裝著沒感情的靈魂。




我背對著病房門口,光線自慢慢打開的門縫一點一點潟入病房,人形的影子落在

我跟良窳身上,我知道站在那裡的是憶嘉,但是我沒有回頭的打算,

窩在良窳的懷裡沒有起身。


她站了很久,動也不動杵在門口,我依舊把玩手上的絨布盒,

我沒算著過了多久,只是感覺到人影以很緩慢的速度越變越大,

黑影籠罩在我跟良窳身上,我知道她在落淚,她也沒想過要藏聲。


親眼看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別的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擁抱著,

普通女人不哭也會大鬧,就算她曉得我跟良窳的關係不會變質,

妒嫉仍存在她的心中。




「姐,出來好不好?」

她拉著我的病人服,以不吵醒良窳的音量輕輕搖著我。


我轉頭看了她一眼,一樣是那對哭到紅腫的雙眼。




我默默走在她身後,她的長髮因為走路一晃一晃的。

芯珮的頭髮比她短一些,卻把髮尾燙捲,染成酒紅色。


憶嘉剛認識我的時候留著單純剪齊的長髮,那一天她看見我放在皮夾裡的照片,

隔天再出現髮型和髮色就已經是跟照片裡的芯珮一模一樣。


她自己也很清楚我一開始看到的就不是她,只是芯珮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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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藍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