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灰

良窳房裡的床只有一張，我就著憶嘉身邊躺下來，她真的很美，

精緻的五官像書局擺的小說封面一樣，畫出來似的。

可是這麼美的一張臉，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我的指尖延著她的太陽穴往下撫去，顴骨、臉頰、嘴唇最後是頭髮，

我溫柔地拾起她一撮頭髮湊到鼻尖，那種熟悉的味道讓人很安心，

我閉上眼睛把手繞到憶嘉背後抱住她，讓兩個人的身體貼近些，我想聞著髮香入睡。




憶嘉在哭，眼淚撲簌撲簌地掉，卻不斷用手背抹去，帶著哭腔急著要把話說完。

我沒有見到她眼淚時的煩躁表現，反而緊張地替她擦去淚水，

也沒有擺出見到她淚水時的鄙夷眼神，因為我也在哭，她也在幫我擦淚水，

我們都哭的很傷心哭得喘不過氣！


我先用力抹去臉上的水滴，雖然眼睛裡的還是一直滴下……

抓著憶嘉的肩說了一些她哭得更厲害的話，她哭得越兇我講得越急，

這張憶嘉的臉好像沒那麼精緻，細看五官很平凡，組在一起頂多只是好看，

但配上眼淚就真的讓我心痛，痛到我不想放開抓著她的手，痛到我只想狠狠地抱住她。




痛！




淚眼中看見她哭著摀住耳朵不想聽我說話，我拉開她雙手企圖講完我想說的，

她甩開我的手跑向她身後的一個人。


眼睛好模糊，都是淚，全都是淚，我蹲跪在地上低下頭我什麼都看不見，

只覺得臉上好溼，手觸及的地都是淚水！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可是我只能在心裡喊，只能在心裡喊，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不哭不哭，沒事了…沒事……」


感官神經告訴我有人在幫我擦著臉上的淚水，用很溫柔的方式、拿著面紙順著眼淚

流下的方向慢慢拭乾，用很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安慰我，告訴我那只是夢，

那樣的心痛只是夢，不是真的再發生一次，只是夢……


我睜開眼，看見拿著面紙的憶嘉楞了一下，接著繼續替我擦拭臉上的淚水，

小聲的問我餓不餓、想吃什麼，還是要她下廚做給我吃。


我沒有理會。


眼睛直視的方向正是她的臉頰，她這張臉跟夢裡見到的不一樣，

是睡前仔細看過的那張有著精緻五官的臉。


夢裡那張臉，拆開五官一個一個分別的看是很普通的，

組合在一起雖然沒有我面前這張臉的豔麗，但是讓人感覺很甜。


夢裡的……不是憶嘉。




九點了，還是沒有睡太久，我不理會那雙巴望著我的眼睛，

爬起來梳洗一番出了房間就走向吧台。


剛剛一出浴室，就看見憶嘉跪坐在床上，見我出來就馬上不斷地用手背擦去淚水，

想跟著出來。而看見她的淚水，我連嫌惡的感覺都已經沒有了。




「憶嘉呢？」

對著以冰冷的語氣向我尋問的阿文一指房間的方向，他馬上就消失在我面前。


「阿鴻昨天耍神經兩點多打電話跟我說的亂七八糟，鬼才聽的懂！

你們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


一任煩躁地替我打開蒸餃盒子，我拿起拆封的免洗筷對著良窳的方向比了比，

良窳故意往一任的方向吐口二手煙，又擺出「幹嘛要告訴你」的姿態吊他胃口。


「早知道就不要先閃！不過昨天那個妹真的很正耶，宗勝你昨天有看到她嘛？

外表看起來文靜文靜，在床上浪的勒！」




一任從高三玩一夜情到現在，對象少說也有幾百多個了吧。

已經到了看Ａ片都引不起他的反應的地步，卻還不會膩不會怕得病。

跟他同期開始在Lonely玩一夜情的不是轉移陣地就是開始專一偶爾才為之，

或者像我一樣收手。就只有他還留在人人來來去去的情慾圈子裡不願離開。


他格調不高，就為了性而活，什麼人生大目標他沒有，

每天睜開眼睛旁邊的女人都長的不一樣，但是夠正，這就足以讓他天天活的開心。




「昨天就跟他們那對低能情侶講過說沒事死跟著要來幹嘛，真的覺得他們兩個

腦袋裡面是裝屎是不是啊！昨天在學校毛毛問那廢話我差點想給她一巴掌，

有沒有智商啊真是！憶嘉對妳怎麼可能只是玩玩，光從字面上看她的問句就有問題

妳知不知道！搞到現在阿文是有跟妳吵架是不是……到底怎麼樣啦？

早餐都吃了也要回饋點什麼給我啊！」


我頭也沒抬往良窳房間一指。


「那裡面有個正妹看你要不要。」


把憶嘉這麼漂亮的女生當做早餐的回禮，送給一任他也是賺到了吧。




餘光瞄到良窳抽煙的手停住了，吃飽抬頭擦嘴看到一任張嘴露出白牙傻著給我看，

我一揮手用力幫他把下巴合上，不管他的慘叫聲拿著紙盒我走向垃圾桶。


「凝凝，妳就算真的要跟憶嘉分手，也用不著把她當做垃圾一樣吧！

給點良心好不好，妳當跟妳那麼久是跟假的啊？！」


一任的態度是我要跟憶嘉分手沒關係，講清楚就好，別像現在這樣我跟憶嘉

共處的環境氣氛始終不對，或是以踢開她的方式要求分手。




「妳要搞出下一個妳也用不著妳親手來，弄髒妳的手！」


良窳則是從昨天就開始不滿我這麼對憶嘉了，也不是替憶嘉抱不平什麼的，

只是不想讓憶嘉走上我的路子，讓我成為罪人而已，比起當時阿文沉重的眼神，

良窳眼神中的含義清楚多了，只是不想我再這麼下去了。


下一個我啊……是說現在的我嗎，現在的我也沒什麼不好啊，清靜無為，

什麼都看破、什麼都無所謂不是很不錯嗎？小是還說我要不是捱不了吃素、

讀經書會睡著，否則我這種個性出家是再好不過了。





「那也沒什麼不好啊！」

「變成下一個妳，妳肯繼續愛我，那我甘願。」


我們幾乎是同時一起把話說出口，我轉頭看了她一眼再若無其事走回吧台。

若真的變成跟我一樣，正因無所謂又怎麼可能會繼續愛妳，問題不在妳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