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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都不接憶嘉的電話?」


憶偉看我走到吧台前,自動呈給我一杯「忘」,開始低頭裝忙眼睛不看著我,

問出他兩個月以來藏在心裡的疑問。他知道他沒有資格插手管他人的情事,

卻又不可能不問,「他人」之一是他的親妹妹啊!




「不想接。」

「為什麼不想接?」

「沒必要。」

「沒必要什麼?有哪個男朋友會覺得接女朋友的電話是沒必要的!」


他忙著吧台的手停下,爆發兩個月以來對我的情緒,

見我不接話直接抓起我的領口拉向他。


「妳現在是不是要甩了憶嘉?妳當她是什麼?妳一年前落魄的時候陪在妳旁邊

的人是誰,妳現在要甩了她是不是!?她做錯什麼妳要甩了她妳說啊!

還是她哪裡讓妳嫌棄妳不要她啊,妳說啊!她有什麼不對妳講啊!」


吧台附近的客人們見到酒保激動抓著一名客人的領口全都楞著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更有些人帶著看好戲的表情望著這裡。餘光瞄到有幾個圍事看往這邊,

見到起衝突的是身為酒保的憶偉跟酒吧老闆之一的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

過來勸架。


「你根本搞不清楚一年前是什麼狀況,沒資格管我的事。」

我冷冷地,拉開他的手,拿起那杯「忘」走向舞池另一端,最暗的角落。




「黑色角落」是Lonely裡很莫名的設計,跟這間酒吧的名字一樣。

只是給予這個角落和這間酒吧名字的涂哥,已經不在了。


名字的由來也在那時候開始被我視為不重要,什麼都不重要了,連涂哥都離開了,

我的世界只剩良窳是有意義的,其餘將要失去或已經失去的就任他隨風飄吧。


涂哥說「黑色角落」是開給真正適合這間酒吧名字的人來坐的,

當我跟良窳好奇問他為什麼該是狂歡的酒吧卻要取個「Lonely」的名字,

他只是反問我們,既然過的好活得開心,那為什麼還要來夜店尋歡?




真正幾乎天天來夜店的人,才是心裡最寂寞的人,臉上有張笑臉面具,

像蜜蜂一樣在人群中到處亂竄認識人。夜店是什麼地方,說要交朋友,

談得來是一回事,能不能交心就不知道了!


涂哥那時候舉了一任的例子給我看,那時候只知道他是店裡的常客,

在來這裡的第一夜十五歲都不到,就找上人一夜情,對於這種事、

這個環境好像再熟悉不過,但那是他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隨便找個人上床,

之後不斷地不斷地每晚重覆做著這件事,臉上帶著陽光的笑容,

目的只是為了找個正妹上床。


一任那樣陽光的笑容就是一張面具,他過去一定發生過什麼讓他變成這樣

放浪的事,讓他只想要找人上床排解寂寞。


涂哥說,如果舞池是設計給一任這種人去假裝開心的,那「黑色角落」就是留給

不想掩飾寂寞、已經無力掩飾寂寞的人,所以每次坐在那些沙發上的客人,

沒有人是有笑臉的。多數拿著一杯酒不喝盯著杯裡的液體發呆或是看著舞池扭動

的身影跟自己成對比,再極端一點的就是從吧台拿了十幾支酒,

一瓶灌乾再換一瓶。


兩年前我也在「黑色角落」找到很多跟一任一樣的人,大家要求的都是性、

短暫的溫暖,我一開始總是先搞曖昧,有一定的熟悉度才跟對方上床,

感覺好的就變成砲友……一兩個月後我總是又厭了,又在「黑色角落」找下一個

跟我一樣失心的人。


而今晚的「黑色角落」坐著一個熟悉的人影,我沒打算裝作視而不見,

對於一個久未見的砲友,沒有推拒的必要。




「凝凝……」


他坐在沙發上喊著我的名字,沒有舉開雙臂的迎接,他臉上的笑容我可以知道

他是高興見到我的,那是一種作好心理準備會見到我的笑容。


他的出現不是意外。


「老婆讓你不滿意嗎?結婚的人還跑夜店。」

「阿文打電話給我。」

「喔。」

「阿文說小是不願意跟妳談,宗勝那邊他昨天才跟他幹過架,叫我過來找妳。」

「找你有什麼用?」


很殘酷的一句話,他並不是我的什麼人,甚至連良窳都勸不動我了,

找他來更只是白費心機。


「我也覺得他很奇怪,跟我講這些事幹嘛,明知道我都結婚了,

幹嘛又把妳的事情告訴我,是要我趁這個機會再回來追妳嗎?」

「你會嗎?」

「妳會接受嗎?」


他問完話對我微微一笑,他知道我會給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他也不想要這樣

無所謂就接受一段愛情的我,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結婚離開Lonely。




「凝凝,阿文蠻蠢的……叫我來我也不知道要跟妳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我結婚前

都跟妳講過了,聽不聽是妳的事。妳要是不想聽,我講一堆全是廢話……

…我本來不想來的……」


埋怨一陣後他的語氣在最後一句話變得很掙扎。


「跟我們上床跟我們玩也只有妳自己被傷害到,跟憶嘉在一起就變成妳在傷害人,

在妳本來那個世界,沒有多少女人可以簡單忘記初夜的男人,妳自己也知道

這一點,憶嘉是屬於哪個世界妳也知道,妳就這樣要跟她分手,祐哲怎麼傷妳,

妳就要怎麼傷人嗎?」


他嘆了一口很長的氣,用很心疼的眼神望著我。


「一個Angel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拿起「忘」馬上站起就要走!他早預知我的反應拉著我的手臂把我拽回椅上,

酒灑了我一身。


「妳看啊,妳表面上什麼都無所謂,聽到Angel這個字還是想開溜!

妳根本忘不了他,那妳也替憶嘉想想,妳這樣跟她分手,她會不會去死?

她會不會自殺?她沒有宗勝這種好朋友可以一直陪在身邊。

妳要是真的覺得她死了沒差,妳先想一想妳現在跟祐哲做過的事有什麼

不一樣!」


「妳的一生已經被祐哲毀了,沒得救了!沒必要再拖一個人下水陪妳腐敗下去。」




我走上樓,越踏高越聽不見樓下的音樂,越踏高越聽到人群興奮的喊叫聲。

這又是Lonely很奇怪的設計,一家酒吧的樓上卻是競技場。


只要繳出五百塊的入場費,就可以上樓觀看競技場的情況;繳出千元以上的

報名費,可以任意挑其他報名者或在場的圍事打一架,在那之前讓群眾下注。

圍事打贏所有賭金歸Lonely,若是報名的酒客打贏,則以他的報名費以一賠二的

倍率給他他應得的,下注的群眾以一賠一的方式贏回賭金。




那個被阿文找來的砲友告訴我阿文在這。說完那些沒意義、更說了不該說的詞之後

丟下我一個人在「黑色角落」就走了,只剩下離去前在我口中留下的味道。


終於踏上樓想看看是哪個圍事在跟客人打,就感覺後背被拍了一下,

轉頭一看是抱著藥箱的阿文。


找個空包廂我替阿文上藥,他的傷果真不只臉上而已,後背盡是被摔到玻璃桌上

的割傷,這也是自然,阿鴻說話的可信度因為他的不擅表達本就該先扣分。




「他親妳?嘴唇腫成這樣!」


擦藥的手才剛收回,阿文馬上轉正我的臉面向他,我抬起手順勢打開他箝制我下巴

的手,同時也將他觸碰我的左手壓在沙發上。


「他一直跟妳說不知道我找他回來有什麼屁用對不對?」

我收手,點頭。

「我是在幫他~」

拖著長長的尾音,有著得意的語氣。


幫?倒腫了我的嘴。


「他不只一次讓我看到在這附近跟他老婆一起吃飯,開車從他家到這邊也要

一小時,Lonely附近是有幾家餐廳可以讓他結婚半年多一直天天來吃?」


事實上,Lonely附近並沒有任何餐廳,這裡充斥著酒家跟夜店。




見我若無其事繼續拿起酒飲了一口,他往後躺去雙手交疊當枕頭。


「幫他還不知道我是找他幹什麼!幾乎天天看到他在Lonely附近晃看到都煩了,

宗勝應該也知道,可能只是覺得說了妳也不會有反應才沒講。」


包廂裡安靜的空氣晃動一陣子,他的語氣才從得意轉變成溫柔。


「小是也要走了,妳也無所謂誰再進入妳的圈圈……等小是真的離開了,

叫他回Lonely來吧!」


回來,我們都懂這是什麼意思。我轉頭看著他,他聳一聳肩看著我。




「我知道妳要說我很自私!但是他不愛他老婆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想回來也是

大家都曉得的,我只是在幫他!他老婆跟妳他還是會選妳啊!」


阿文仍舊沒講出為什麼會因為我而變得自私的原因,更沒說從那天到現在不過

短短四天卻態度兩極轉變的原因。


「都已經那麼久了,我們是不願意也還是接受妳玩一夜情還是妳跟憶嘉在一起

的事,妳都已經這樣了,那乾脆以現況繼續走下去。如果妳選擇分手,

那妳又再腐敗一級!不要變成下一個張祐哲……妳一向都無所謂,

那就繼續跟憶嘉在一起啊,反正妳沒差不是嗎?」


他的語氣輕柔不硬,他的語氣沒有生氣,他的語氣是在勸導。




「我不是無所謂才答應跟憶嘉在一起。」

「我知道啊,妳是把她當成芯珮,妳從頭到尾都把她當成芯珮。

憶嘉也說過妳做夢還會喊芯珮的名字!」


「那你覺得我為什麼要跟憶嘉分手?」

我抬頭望著他,他眼珠轉了轉想是憶起那天班會中我說的話。

「………………」


在一起是有讓我執著的原因,分手才是真的無所謂。


「因為已經分清楚,她是憶嘉並不是芯珮。發生什麼事讓妳不想再把她偽裝

成芯珮?妳繼續這樣假裝下去大家都高興!」

「可是我沒辦法。」

「為什麼沒辦法?」

「因為她不是芯珮,長相和個性再怎麼像,她是憶嘉,不是芯珮!」

「妳最近的態度越來越像一年前那個死人了。」

「至少我還分的清楚她到底是誰。」

「憶嘉走了之後,妳是不是又要繼續當那個死人?」


我聳肩,從我意識到我玩膩時,愛情自動從我身體抽離,

沒什麼事可以激起我的情緒了。


阿文呼了一口很長的氣,我們沉默,聽著外面仍在叫囂的人聲,

我們就只是靠在沙發上什麼也沒做。




阿文是個很耿直的男人,這是他第一次做事那麼矛盾奇怪。

大前天還生氣地要打我,今天卻好好坐在我旁邊開導我,

因為那天早上有跟憶嘉談過什麼嗎?


「答應我一件事。」


「嗯。」


想也沒想就先答應下來,反正剛剛談過的那個情況,阿文已經不會再要求我

假裝下去,除了要我繼續跟憶嘉在一起,要我幹什麼都沒差。




「不要以這種方式跟憶嘉分手,至少當個朋友吧?」

我冷笑。

「你覺得有可能?」

「不要變成下一個張祐哲!」


阿文的語氣很重,是警告。

阿文不希望我變成他,是為了我好,還是因為不想我變成他憎恨的那種人?


我以為只有良窳跟我是這世上最想殺了張祐哲的人,他奪走了我跟良窳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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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藍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